当前美国经济的微妙状态

孙长忠（清华大学全球私募股权研究院研究员） 

美国劳工部8月1日公布7月就业数据显示美国7月新增非农就业人数大幅少于预期，为9个月来最低纪录。尤为意外的是5月和6月数据被大幅下修25.8万人，修正后两个月新增就业分别只有1.9万和1.4万，可以说基本是停滞状态，市场一片哗然，总统特朗普为此解雇劳工统计局长，引起华尔街和经济学界的疑虑和不安。美国商务部公布数据显示美国6月PCE价格指数和核心PCE均环比增长0.3%，同比分别增长2.6%和2.8%，再次反弹（其中核心PCE同比增幅与上修后的5月持平），通胀压力上升。

美联储7月底货币政策会议维持利率不变，但出现32年来首次两名理事同时投反对票。会后理事沃勒和鲍曼发表声明解释辩护其支持降息25个基点的立场，认为关税对通胀影响是暂时性的，继续维持当前政策对就业和经济构成风险。7月就业数据公布后，美联储内部分歧继续凸显。纽约联储主席威廉姆斯（John Williams）和克利夫兰联储主席哈玛克（Beth Hammack）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劳动力市场仍然稳健，将此次疲软描述为温和降温而非恶化。威廉姆斯指出，包括职位空缺和首次申请失业救济人数在内更广泛指标显示，经济仍保持过去一年来缓慢招聘、缓慢解雇的平衡状态。哈玛克表示较弱的就业增长考虑到移民减少是合理的，强调即使就业数据显示明显的疲弱迹象，也不意味着FOMC会议不降息决策有误，认为“就业市场仍然形势良好。”

当前美国经济正处于一种微妙状态，可以说再次面临一个临界点，认识和判断分歧尤其突出，各方面不同解读都有各自道理，但要力求全面、准确把握其现状特点和发展趋势，需要从不同维度和视角深入细致分析，理清脉络特点，找准趋势方向。

虽然7月新增就业大幅减少特别是此前两个月数据异常下修确实看起来很严重，但正如上述两位地区联储主席所说并未恶化，美国劳动力市场总体仍保持平衡，因为比新增就业人数更重要、更可靠因而更为美联储看重的失业率仍保持稳定：7月只小幅上升0.1个百分点，5、6两个月新增就业均不足2万是现在修正后才显示的，如果当时公布这个数据可能早就引起惊慌了，但至今一切正常，并未发生大的问题，说明美国经济仍有一定韧性。同时韧性是有限的，劳动力市场风险已累积到一定程度，平衡的脆弱性开始显现，平衡的质量在下降。

目前劳动力市场低招聘、低裁员的平衡，主要是由于劳动参与率下降，劳动力供给减少与需求减少同时发生。劳动参与率从5月开始逐月下降：5月下降0.2个百分点，6、7月分别下降0.1个百分点，到7月已同比下降0.5个百分点，为2022年11月以来最低水平。劳动力供给也相应逐月减少，5月就业人口占总人口比例下降0.3个百分点，7月环比再下降0.1个百分点，同比下降0.4%，开始主要是由于移民减少，后来则有相当部分是本土劳动力退出市场。7月长期失业者（失业27周及以上）增至183万人，为2017年以来除疫情外最高水平，占失业总人数比例从1年前20%升至25%，失业时长中位数从1年前9.5周延至10.2周；包含兼职和低配岗位的失业率升至7.9%，为2023年3月以来新高，打零工或失望求职者增多，求职耗时更长。

这种情况下失业率虽保持稳定，但实际就业人口减少，质量自然有所下降。鉴于此前疫情结束经济恢复时的人力短缺和招聘困难，企业轻易不裁员，在利润和缓冲垫保障下已维持1年左右。二季度国内私人购买最终销售增长率降至1.2%，为2022年底以来最弱水平。如果下一步利润因关税继续承压，缓冲垫消耗殆尽，更多裁员一旦发生，失业率会迅速上升且短时间内很难下降。

从5月起连续两个月的PCE通胀数据反弹，成为美联储不降息的依据。美国商务部数据显示，二季度PCE价格指数环比增长2.1%，一季度为3.7%；核心PCE环比增长2.5%，前值3.5%，二季度通胀水平比一季度显著下降。关税对通胀影响已经显现但幅度较为温和。最新的贸易谈判进展和关税政策表明关税水平已基本确定，虽大幅高于1月以前但明显低于4月2日宣布的水平，尚在基本可承受范围内且此后可能继续谈判调整，关税对通胀影响的幅度可以大致明了。根据标普全球关于美国7月制造业PMI指数的调查，有迹象表明企业价格压力可能在6月已经达到顶峰。下一步随着就业疲软，消费需求减弱，通胀可能再次转为下降。如美联储及时降息，或可避免就业出问题，促使经济平稳着陆。